周四。
晴，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
清晨七点。
距兼职促销的工作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我打哈欠、穿衣、踩上拖鞋、抓头发、洗漱、大便之后。
推开了楼下那扇虚掩的房门。
“你又通宵了。”我用“又是一个晴天”的平实语气对社长的背影说道。
“你认为，让玩家精心培育的角色背叛玩家，这是一种怎样的恶意？”
“……”
“还有，勤勤恳恳地打工赚钱永远也比不上轻轻松松地投机倒把，你认为，这是在宣扬一种怎样的精神？”
“你是在说游戏的事情？”
“是的。”
“两件都是？”
“两件都是。”
“那……在游戏中教会玩家现实的残酷，很创新啊。”
“不，我是问你的看法，你，王艺艺的看法，而不是这种站在第三者角度的无关言论。”黑眼圈的社长钻起牛角尖来。
“你想要的回答我是给不了你的。”我帮他拉开窗帘，接受日光的洗礼，“苏呢？”
“回去啦，昨晚你一走她也跟着回房了。”社长像是被阳光刺到的吸血鬼般龇牙咧嘴地用手背遮住眼睛，“毕竟只有我是夜行生物嘛。”
“熬夜透支身体哦（况且你也不年轻了）。”
“正确来说是不习惯的熬夜的人经常熬夜才会透支身体，也就是说频繁地改变自己的生物钟才是透支身体的罪魁祸首。”社长式的歪理邪说。
“那随便你啦。”我坐到他身后的餐桌上看他打游戏，却被一件出乎我意料的东西晃到了眼。
那是一只手。
一只人类的手。
一只人类的右手。
一只没有连接人类身体的手。
一只直到大臂处都完好无损的手。
这只断臂。
正平躺在我左眼的余光，也就是社长忘记关上门的卧室地板上。
它无比完整的躺在那里，有一秒我以为这只手原本就是这样，它生来便是一只手，而非什么人体的附属或者配件。
“好逼真的玩具。”我感叹。
“不是玩具。”看不见社长的表情，但他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那是什么？”
“手啊，你不是看到了吗？”
“谁的？”
“我的。”
“你，再生能力这么强？”
“我买的啦！”
“我想也是。”这才记起昨晚在垃圾桶见到的快件纸箱，那个大小和形状，应该就是用来包装这只手的。
“它可不是普通的模型哦。”社长故意压低了声音，“你知道猴爪的故事么？”
“猴爪？”
“一台只能以你不期望的方式实现你许下愿望的许愿机。”
“听过这个故事，然后呢？你想说这个就是猴爪？”
“说对一半，这个叫做人手，基本和猴爪具有同样的效果，但是使用方法有点不同。”
“哪里不同？”现在的网购真是无奇不有。
“它能实现你五个愿望，看见了吗？那五根手指。”
“……”不好的预感。
“没错！许愿的方法是，”毫无意义的停顿，“在心底念出自己愿望的同时折断它的一根手指！”
“好痛！光是听到就觉得好痛！”
“你慌什么？一个模型而已。去许个愿怎么样？算我送你的。”
“别拿我当试验品。”我好气好笑地感到一阵惊讶，“我说社长，你居然会相信这种东西？真让我意外。”
“我倒是对你的反应比较意外，为什么你居然不相信这些东西？”
“好吧（巨大的挫败感），我承认我是有些懒散外加不切实际，但这个，很明显是非科学的。”
“既然你不相信那试试又有何妨？”
“我拒绝。要是真像猴爪那样用完全不等价的方式实现我的愿望我后悔都来不及。”
“也就是说，你还是相信的？或者，你还是想要去相信的？”我不知道社长有没有曲解我的意思，但我毫无疑问又被他牵住了鼻子。
“差不多吧。”我的气场很快便弱了下来。
“如果，我一开始便告诉你，这只手，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达成你的愿望，你就不会犹豫了吧。”
“当然，如果真是如此，我不仅不会犹豫，还会把剩下的愿望全部用掉。”是我的话，真有可能这么做。
“哈哈哈哈，”他如字面意义上的捧腹大笑起来，“反正那只手就放在这里，你想用的话随时用，但是记住，只准使用一次。”
“什么啊，这种断定我一定会用的态度。”
是的，如你所料，我会用的，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带着侥幸去用一次试试的。
我绝对无法阻挡自己对于不劳而获的渴望。
更重要的是，打从心底不相信这些迷信的我打从心底期盼它们的存在。
“你吃什么？”一周总有那么六七次，我会为懒于动身的社长代买早餐。
结束了“能够许愿的人手”话题后，我被胃部提醒：到吃饭时间了。
“老样子。”
“老样子是哪样？明明每次吃的东西都不一样。”
“你好歹配合下我嘛。嗯——今天的早饭啊，就……两张饼好了。”
“喝的呢？”
“随便弄杯液体。”
“……算了。”问也是白问，况且社长完全不是那种会在吃这一方面计较的人。
典型的（“熟了吗？”“熟了。”“那就好。”）只为塞满肚子而吃饭的家伙。
在小区入口触发了新的事件。
后颈被一支低温钝器袭击。
是苏，拿着冷饮的苏。
她的另一只手上，是写有“超辣”二字的面碗。
“这不是我前……”
“我听社长说了。”完全不在意我的发言，她带着捉摸不透的表情和我并肩，“你打工的原因。”
“哦。”社长真多嘴。
“初？恋？情？人？”
“……”
“初、恋、情、人。”
“……”
“初！恋！情！人！”
“……”
“初（抑）恋（扬）情（顿）人（挫）。”
“好啦，别玩我了。”我加快脚步，苏却意外地疾步如飞，相当轻松地追上我的步幅。
“死要面子。”
“不……（思考良久）这是为了让她保持一份良好的心情。”
“怎么说？”苏扬起脸，露出她小巧的下巴。
“你想啦，当初自己选择的男朋友多年后却没用得穷困潦倒食不果腹，她一定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吧，然后嘲笑自己‘以前的我是怎么和这种家伙待在一起的’？”
“自作多情。”
“怎么说？”
“看到你没用她才高兴呢，当初分手果然是正确的，否则一定会被你拖累。”
“她才不会这样想，而且我和她，还，还不算分手吧。”是啊，我们之间没有说过任何与分手有关的话语，也就是说……
“真是败给你的妄想力了。”苏摆着“完全不好笑”的神情努了努嘴，“告诉我，你的那个还、没、分、手的初恋女友，她叫什么？”
“我不想说。”
“告诉我。”
“我真的不想说。”
“告诉我。”
“社长难道没有对你讲吗？”
“告诉我。”
“求你别复读了。”
“告……”
“唐姗姗。”
“嗯？什么？”明明听见了。
“唐，姗，姗。”
“什么？”她绝对听清了。
“唐姗姗！”我侧过头对准她的耳朵用标准周正的普通话大声重复，有一粒小小地唾沫触到了她的脖颈。
“咿呀……”不知是不是被这过分靠近的巨大声音吓到，苏居然往旁边跳了一下，然后带着不知是生气还是生气反正看起来就是在生气的表情对我喊：“吵死了，笨蛋！”
我这才注意到她憋红了脸。
我到底说了什么？
是这么值得你气愤的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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